将台死了。

死了。死了。

道三一开始就藏在他身旁，借着被蝎尾覆盖的时机，把他杀死了。

空蝉跪倒在地，两条蝎尾彻底脱离了控制，软趴趴地瘫落在地。

道三紧贴在墙壁上，一脚把墙壁上的那具尸体踹了下来，直到几分钟前，这具无头尸还有着自己的呼吸与心跳。

此刻却如同断线木偶般四肢扭曲地由斜坡上滚落，从空蝉的身侧穿过，像一具垃圾般翻滚着消失在了斜坡的远端。

空蝉变得无法呼吸，也变得无法思考。自己没能保护好将台性命的事也好，七年前至亲的惨死是因为自己被剜骨虫盯上这一事实也好，她全都思考不了，随着眼前的道三将将台的头颅吃下、吐出一大串骨头，随着将台的无头身体滚落斜坡、离自己而远去，她全身的机能都在一瞬间宕机，只剩下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身体上下蔓延，由心脏到指尖，由骨骼到血液。

道三依旧用他那嘶哑阴沉、如蛇一般的声音叨念着什么，似乎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持续煽动她的情绪，但她已经一个字都听不进耳朵里。不止如此，无论周边出现了什么状况，她都不再做出任何反应，只是跪着，双目远视着前方。

她的意识被拉到了一片漆黑的荒野。

在那里，有一团暗红的物质正在膨胀。

空蝉只觉得那抹暴戾的红色很是熟悉，却说不出曾在哪里见过它。

她隐隐觉得眼前的这团红色昭示着不详，却丝毫没有浮现起阻止它成长的意思，只是就这么站着，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它不断发展，从只有人头大小，到最后比她还高出了近半个身子。

这团物质随即开始成型，重型鲨鱼牙，保护脊髓的鳞甲，关节处的齿轮，双手的拳刺，以及两条正分泌着毒液的蝎尾。

空蝉这才意识到这团物质便是她自己。

却又并非完全是她自己。

在成长到和“双尾蝎”的模样如出一辙之后，那物质还在继续成长，继续膨胀。

包被它的甲壳厚了整整五层，闪着金属的冷艳光芒，如今已经可以将其称为真正的“铠甲”而非甲壳。

两排鲨鱼牙彻底化成了长长的锯齿，嘴角一直咧到了耳根处，每当它张口时，便仿佛一头能把一切咬烂的巨兽在打着哈欠。

双拳与双足仿佛经受了一番机械化改造一般，齿轮所连接的各处关节部分衍生出了更多的银色齿轮，它们又一同被淡黑色的肌肉、血管以及红褐色的外骨骼所吞噬，只留了一半露在空气之中；而在远离手肘和膝盖关节的拳头与脚踝部位，那坚不可摧的外壳又似乎夹杂了好几层冷硬的钢铁，透着一股凌厉的质感以及令人胆寒的气势。

像是为了作展示一般，那团物质主动割伤了自己的手臂，比阴影更为漆黑的血液从中汩汩流出——它的血由最纯粹的蝎毒所构成。

还有就是那两条双尾蝎引以为傲的蝎尾，有无数球形关节组成、直接连接着脊髓的蝎尾。此刻的它们仿佛会自主呼吸一般，在黑暗中微妙地跃动着，闪烁出致命的红色光芒。它们变得可以自由操纵大小与长度，最粗时撑得爆混凝土水管，最细时穿得过房门的猫眼；最长时能够一路直达天际的尽头，最短时可以彻底缩到脊髓的末端。每一个球形关节都可以随意启合，那其中有着源源不断的蝎毒，而这些毒液的种类也翻了起码五倍。尾刺带着极其锋利与角度刁钻的倒钩，这意味着它们一旦捕捉到猎物，便不可能让其再度逃脱。

那团不知名的物质……或者说怪物，既像是双尾蝎，又不像双尾蝎。它彻底成型之后便伫立在原地，来回打量着眼前的空蝉，空蝉也面无表情地和它对视。

那是一头具有前所未有的压迫感的怪物。强壮，狡猾，敏捷，全能，嗜血，似乎一切能用来形容强者的词汇都能够套在它的身上，没有人见了它不会感到害怕，因为它猩红色的眼睛中不存在任何杀意，却存在更加深层、更加邪恶的情感，仿佛正在以观察蝼蚁的感觉注视眼前存在的一切生命，没人说得清下一秒会不会死在它的践踏之下，因为对它来说，那便仿佛踩死一头蝼蚁那样疏松平常。

不知为何，光是注视着它那红到扭曲的双瞳，空蝉便能够联想到自己死去的至亲，联想到迄今为止所杀的适格者们，联想到惨死的镰怆。若有人告诉她这些人都是被它所杀，她或许也不会觉得奇怪。

“触碰我。”那头怪物突然说道。它的声音很是模糊，却十分响亮，音色空洞，制造出来的空气振动中还不时夹杂着各式人类绝望的哭喊，令人很难不联想到死亡。

漆黑的空间中充斥着它的回音。

“这里是哪里。”空蝉没有回应他的祈使，而是单刀直入问道。

“你的内心。”

“你是谁。”

怪物没马上回答，而是朝她逼近了一步。

“你内心的自己。”

空蝉沉默着注视着它。

“你迎来了进化。”怪物缓缓地举起蝎尾，用尾刺指着她的额头。

空蝉低下头，依旧不发一言。

“现在，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