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八点半，章俨送裴重苍回家。

夏夜的风又湿又凉，明明车窗开得大大的，裴重苍却莫名觉得有点闷。章俨频频用余光瞄他，心想这孩子是咋了，有不愉快回忆的又不是他。

裴重苍忽然扭向他问道：“你真对赵纯没意思？”

“没有！”章俨秒答。

“哦。”裴重苍扭回另一边，过了会儿又扭向他，“那你干嘛非得叫我教你。”

“不说了吗，想多了解了解你，不行？”章俨再次秒答。网首发

“了解个屁。”

暗蓝色的天空下遍布点点星光，暖黄的路灯逐渐被甩在身后，明亮的漆面映照出一道道晃眼的弧线。少年凝视着窗外的万物，形形色色的路人映入眼中。

他看到有孩子左右牵着父母的手晃来晃去地散步，有男人一边夜跑一边遛狗，有女人们手挽着手说说笑笑，有情侣捧着一盒土豆吃得正开心......从前的静止画面开始有了动起来的细节，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逐渐变得鲜活。

裴重苍拿手肘拱了一下司机的胳膊，“我要吃狼牙土豆。”

司机：“......”

第二天早上八点，裴重苍毫无防备地被叫醒了。昨晚不是说好了十点再来接他吗，怎么又来这么早，现在肯定又才六点！

于是他十分不爽地一屁股坐起来正要发火，发现门口的帘子被高高卷起，一览无余的客厅只有宗棋在玩玩具。谭景叫醒他之后，又一把拉开了窗帘，明晃晃的阳光像探照灯一样倏地打在他脸上，他一时之间甚至有些懵，难道他现在身处审讯室吗？

“起床了，太阳照屁股啦！”

谭景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他只是身处审讯室一般狭小仄的小房间而已，至少窗口比审讯室大多了。

裴重苍抓起床头闹钟看时间，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还不知中午得多热了。不过章俨家的冷气还挺不错，功率够大，还静音。一进门就能感受到凉爽，但绝不像教师办公室那样风寒刺骨。

“今儿天气好，把床单被套给我，我拿去洗。”谭景说着就扯起来他的凉被。

裴重苍忽然意识到什么，在凉被完全脱离自己之前紧紧拉住盖住自己的下半身，说：“妈，你等我起来再拆！”

谭景一愣，他这不是穿着裤子的吗，遮什么？

“等会儿我自己放洗衣机，你先去拆别的吧。”裴重苍抱着被子往床上一倒，背对着她。

裴重苍向来冷淡，但刚才儿子压抑着的浓厚的起床气她听得一清二楚，从未得到过如此对待的谭景半天没回过神来。孩子长大了要叛逆了，她心头一酸，放下一句“你别又睡着了”就出去了。

裴重苍没有注意到，他在懊恼地回想昨晚到底做了什么梦。

想了半天，也只想起隐约梦到了乔浔、黎桦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人。至于情节就只记得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抓着黎桦狂奔，好像还有丧尸，又不像电影里的丧尸，总之就是一片混乱。

他烦躁地起床撤下凉被、枕套和床单，抱去阳台。然而洗衣机正忙，轰隆隆的声音通知着这个似醒未醒的人，“看不见老子正在洗上一批床单被套吗，排队！”

裴重苍烦躁地踢了洗衣机一脚，把东西往一边的脏衣篓一扔就出去了，无视这台服役了好多年的老洗衣机发出的悲鸣。

它在大喊：“老子年龄比你都大，你居然一点尊老爱幼都不懂！”

裴重苍回头看了一眼堪堪正常运作的老洗衣机，心想，如果它会说话的话肯定会这么喊吧。无能暴怒不知道说的是不是这种东西。

洗衣机：“......你无能！你才无能暴怒！你才是东西！”

宗琴已经去图书馆复习了，自从决定复读她就又恢复了从前高三的作息。早上六点起床在自己房间戴耳机听英语，七点收拾东西出门去市图书馆学习，午饭晚饭在外面吃，晚上九点回家，洗漱之后在自己房间看书。

基本上一年到头，裴重苍都见不到她几面，也就高考完等成绩这些天见的次数多些。明明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打招呼的语气客气得像商业会谈。

宗棋抓着玩具车满屋子跑，谭景抱着刚晾好的干净床单站在大卧室门口，犹豫了一下用商量的口吻让裴重苍看着点宗棋，别让她到处乱跑。

裴重苍依旧不是很清醒，草草应了一声“哦”就站到了宗棋旁边，她走哪儿他跟哪儿。宗棋时不时瞟他一眼，他都冷冷地俯视回去。

睡是睡不了了，又没游戏可打，还要管着这么个小屁孩，早知道叫章俨早点来接他走算了。

宗棋跑进了宗琴的房间，裴重苍就倚在门边看她到底要干什么。

宗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停在一个小书架面前，指着其中一本她够不着的书，回头求助地望着他。

裴重苍走过去看了看，这个小书架上摆满了宗琴从幼儿园到高三的所有书籍资料笔记。和别的孩子一样，小时候的书总爱用书皮包起来，一直到上初中才露出书的本来面目。

宗棋指的那本书夹在一批白色书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