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大卫.布鲁斯.霍华德叹了口气，把皮椅回转，深棕色的眼浮起无奈抗拒，“毫无疑问，你的薪水很优厚，但你应该清楚，方，我不缺钱。”

“刚刚的那盒雪茄，足够残障人士三十次理疗。”淡淡话语击散白色浓雾，凝定平和。

布鲁斯抬眸，一口中国话说得再地道没有，“我以为医生一早见多生死，惯而不惊。”

“非是切肤，不知所痛。”白色浓雾散尽，方卓然摇头，异常严肃，“不可以以习惯来论。”

“人的神经细胞无法体外培育，临床可见的功能恢复主要有三种，机体的修复、自体神经移植和干细胞治疗。”布鲁斯看着方卓然，“譬如，一个人发生车祸，腰椎椎体骨折，伤到了，但是通过康复复健又能站起来，能走了，这其实是神经递质传递，损伤平面下移了。而且，你自己并没有接受神经移植手术，对吗？”

“拆东墙补西墙而已，而且，手术有失败的可能。”方卓然答得艰涩，“我那时才知，自己是个懦弱的人。”

“干细胞治疗，风险更大，结果未知。”布鲁斯据实以答，“世界上各个国家都在下气力攻克这一难题，但，太难了，进展极缓。”

“布鲁斯，你应该知道，有希望，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勇气。”方卓然语意沉柔，“每个人的生命都异常珍贵，无法复刻。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翘起二郎腿抽雪茄时，你在球场挥汗如雨时，你理所当然的享受生命赋予的一切，狂肆挥霍时间的时候，有的人，终生都被囚在一个三十乘五十厘米的座位上，在一个只有三十平米的房间里？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他们也想过平凡的生活，也有自己想去的地方，也有自己渴望见到的人。”

“但他们连最起码的，控制自己的身体都做不到。”

“他们心存负疚，那负疚将他们割裂，他们无从表达感谢，无法抬头，不能与爱人相拥，甚至不能展露真心笑容，而只能默默垂头流泪！”

方卓然闭了闭眼，瞳孔深处浮影清浅，另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浸满了泪，就那样静静看着自己。他有些沙哑的坚声开言，“人力可改的事很有限，我也不例外，不过是这场自我决战之中，让他们能笑着看到三分生机，知道有人和他们不离不弃并肩为战，而已。”

话语里的深重感情让布鲁斯惊怔，他不觉喃喃，“方，你心中有无限的爱。”

方卓然笑了下，正准备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却在此时响了，他做个抱歉的手势，走到一边迅速接起来电。

说曹操曹操到，可见背后真的不能说人。他语声低缓，“小旭，怎么了？”

那头好似很吵，杂乱音乐交汇不断，等了一会儿，熟悉的脚步声隐隐约约，悦耳非常，如同天籁。

方卓然扬起一角眉毛，这是，出去玩了？

心里升起微妙预感，他没有把电话挂断，而是选择了等待。

“大风……大浪……都过来，就是有点……激动……”

两颊笑意漾开，方卓然心间升起一片懒洋洋的暖，无比熨贴。

又是一阵脚步声，彼端重回寂静。

“呀！刚刚怎么连屏都没锁的！”承旭那头一阵尴尬，惊呼，她叫他的名字，声音带了一点小心翼翼，“卓、卓然？”

“我在的，小旭。”方卓然重复一遍，“我在。”

“哦，我正要给你电话。对了，”承旭轻快地问，“你的事办妥了吗？”声音里的关切，那么细致直白的流淌出来。

“对方有点难搞。”方卓然抬高声音，望向布鲁斯的眼神似笑非笑，“不过不难搞定。”

“我们经理跟公司申请了一笔奖金给我，说看到我工作努力，叫我加油呢。”周承旭笑叹，“好不容易啊，不知这算不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感染了她的好心情，方卓然也笑出来，“你一定能做到，特别棒。”

“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吧，你来点，就当为你接风了，好吧？”承旭试探着邀约。网首发

方卓然打趣，“那要是吃光了你的奖金，你会不会不开心？”

“我现在可是有钱人，养得起牛羊的那种。”承旭笑着挂了电话。

这丫头，一点小事都能开心成这样。

那，到时候，就吃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