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从哪里看来的一句话，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一个人来到这世上，最后，不得不再一个人走。

承旭对此深信不疑。

开到最大的温热的水流均匀冲（河蟹）刷身（河蟹）体每一处，冰冷的震颤渐渐远去，承旭在花洒下站了很久，直到双手出现了像干旱土地上才有的那样一小片一小片的龟裂。

人都说男生注定要比女生晚熟且粗线条，但，凡事，凡人，总有例外。

那个时候，方卓然对她无比照顾，下课帮她打水，水温冷热最适宜入口；给她讲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冷笑话，虽然大多数时候，总是他先笑，她再后知后觉的跟上--他实在不是个会讲笑话的人；知道她数学不好，还容易走神，就和她共用一本书，上头重点、次重点、适当了解……都标的清楚明白。

和其他女生对方卓然的顺从型趋之若鹜不同。承旭在开头的非常抗拒，具体表现为--

方卓然打的水，她一口不喝，或者，干脆，一滴不剩的倒掉。

方卓然讲笑话的时候，她就带着耳机听李健，附赠一个大大后脑勺。方卓然把课本推到中间线，她就拿自己课本的一边把方卓然的课本盖个严实。

她想，反正，有那么多期盼方卓然好的女生，多她一个不算多，少她一个不叫少，至多一个礼拜，他不止脸会冷掉，心也会灰走。到时候，一切都恢复平静，就像没有他这个人。

不，应该说，本来方卓然这个意外也不是谁谁谁的私有物。

但是，不不不，事情并没有像她想象之中那样发展。

方卓然带着一封足有十页长的《论改造无障碍卫生间可行性及必要性报告书》直接把校长堵在了办公室。三天后，学校里每一层都有了一个无障碍卫生间，她也有了一个独立、私密，可以放心解决内部矛盾的小小空间。

和所有的同学一样，和每一个人一样。

初时百般推诿不肯让她入学的校长慈爱的拍她的手，笑得似尊弥勒佛，啊，方卓然同学写得真对，学校嘛，就是要以师生为本，尽力协调满足每个学生和老师的特别需要。

她在那一刻只听得快要当场晕倒，不觉得开心，反倒只觉得这个人未免也管得太过，只恨不能当场把人打一顿出气，当天课间操时她把方卓然一个人堵在教室门口，瞪着他，两眼通红，“姓方的，你个傻高个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么残废的？是先天还是后天？家里有没有兄弟姐妹有没有弟弟吗？你至于吗？至于让校长乃至全校都知道这事吗？你简直黑心烂肺，丧尽天良！”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残废的，对这一段我完全没有记忆，在我有知觉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子，家里就我一个孩子，父母天天因为我吵架、冷战，他们都不管我我才要住校的！这个回答，你满意了没有？！”

没有等来等值等量的怒火，无尽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

好半天，就在她以为会因为她的不识抬举他气得掉头就走的时候，脸颊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很轻很轻的声音响起来，“你答的这么流利，是因为这样被人问过很多次吗？人不是伤心到极点不会轻易掉泪，原来是这个意思，我懂了。

“我意外，但是也谢谢你的信任和坦诚，也请你相信，我只是很单纯的想帮你，没有任何刺探你秘密的意思，我不会告诉其他任何人的。

“其实你以后完全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也不用非得强迫自己每天只喝那么一小杯水，这是好事，你要开心一点啊小旭。

“这样好了，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弯腰和你说话，再不然蹲着也行，一样高的话你就没有压力了。

“小旭，不要哭，要开开心心的，或者说，你要学着让自己开心，这样也能好过一点。”

然后，她清晰无误的看到自己的心，义无反顾的，轻悄悄地落下去。

就是这样沦陷。

他越来越多的介入她的生活，在他的无意，和她的有意之下。

不不不，她没有大胆到妄生动念要和他在一起，从未。

只是控制不住的暗暗想，如果三清有知，那就让她多看一眼，再多一眼，哪怕是背影都好，跟着她越来越贪，直到再也无法从方卓然身上移开目光。

是否把U盘给他她没怎么犹豫过，毕竟在她看来，公司柴总、季副总，汪经理、他们每一个人都不可信，但，更难得是怎么开这个口。

另，从个人职业生涯来说，她已经违背个人操守。

承旭擦干身，开始认真考虑惠婷说的，去机构工作的事。

今天在路边书店无意间看的那本小说里，有句话是这样说--我的爱或许还有，或许只能到这里，都不必再深一些了，这也是一种永远。

说得真好，那就，这样吧。

反正她也，没想过等。

承旭抓过桌上手机，才摁亮屏幕，手机立刻提示：“警告！存储空间已满，请及时清理！数据已无法正常显示，可能会造成关键信息丢失。”

跟着，一张图片跳出来，是候机大厅的航班表。

手机闪了一下，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