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卯时刚过，库房负责采买的小厮吴桥正蹲在灶台边闷声数钱。他模样生的憨厚，可手里铜板数起来却丝毫不含糊。噼里啪啦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就盘算完今日采买单。

边上的徐老大早就习惯，一边摸一根菜叶放嘴里嚼，一边和吴桥嘀咕，“也不知道这新厨娘什么时候来，阿桥你可收敛一点，我听说那些灶房大师傅都是有固定采买点的。不过要是真有固定点，你倒也舒服。”吴桥今天采买的蔬菜依旧甘甜新鲜，徐老大嚼着汁水心里有些羡慕，他干的是灶房里打杂的苦差事。添火、洗刷、摘菜都是他一人的活，要是他也有吴桥那砍价、记账的能力，早就跑去酒楼做个账房先生。

可偏偏吴桥此人就是喜欢在市井里做买卖活，低价买高货，并且乐此不疲。可倘若有了固定采买点，库房采买的灵活度就降低了，就是挑选也不过就是在一堆固定蔬菜里挑拣。矮子堆里挑将军罢了。

听见徐老大的话，吴桥盘点货物的手一顿，“还不一定呢。”他同徐老大说，“实在不行，我就找院长调换到书阁去。”

“可别，你还不知道吧。我早上同隔壁秀才一起来，听说他们朝食里的菜叶都蔫了，笋干吃在嘴里都硌牙。”这明显就是又换了固定采买点，菜肴品质不升反降，明眼人都知道这里面的原因。“你现在去书阁，不就是给那边灶房顶锅。”

锅字未说完，就听见铁环扣门的声音。

雅阁灶房是建在书堂尽头一处瓦房里的，瓦房独立小院，有一扇小圆门，晚间门会落锁。可现在白天，哪有人会扣门。徐老大以为是摸早来书院温课的童生。书院里朝食是另外收银钱的，有些童生家里积攒完束脩，连口热饭也吃不上，卯时就会到书院温课，顺便到灶房讨口吃的。院长向来睁只眼闭只眼，徐老大张口喊，“进来。”

门口响起铁环落下的叮当声，来人依声走进灶房。

可等他瞧清楚扣门的人，整个人却傻了。

姜松灵领着竹香正站在灶房门口。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小袖短衣，短衣之下是高束至胸的一袭长裙，将身形凸显的愈发纤长，面容清丽间带着一丝疏离清冷，衬着整个人气质精明干练。徐老大呆愣了片刻，拿手敲一边吴桥，嘴里道，“昨个院里都说咱们雅阁新来了厨娘，实在不知……是位小娘子？”

人是院长独子，院里的秀才郎君陆卓亲自招来的。徐老大以为是位三十多岁的娘子，却没想到是位未到桃李之年的小娘子。

“我们娘子姓姜，”竹香道。

“姜师傅好。”吴桥和徐老大一同向姜松灵见礼，又自我介绍，“我叫吴桥，是负责雅阁库房采买的，姜师傅……姜师傅有采买需求都可以寻我。”寻常牙口伶俐的吴桥像是丢了魂儿，他眼瞅着眼前的小娘子竟同自己一般年岁，脸色刷一下竟红了。徐老大跟着说，“我是灶房里打杂的，姜师傅有事就唤我。我叫徐大。”徐老大虽然开始惊住，可这会就比吴桥淡定多了，他家里大丫头也就比姜松灵小几岁，他瞧着姜松灵，就和瞧小辈一样。

可称呼上还是要唤一声姜师傅，书院里最讲究一个称呼。

两边见完，就在徐老大寻思着姜松灵要指派活儿，就看见对方已经钻进了备菜的桌案。

姜松灵今天特地穿一件小袖短衣，袖摆收口，很适合干活。她一踏进灶房就开始看今个新鲜采买的菜。她昨天已经打听过，留在书院吃朝食的童生不多，最重要的就是顾先生的朝食。听守门小厮的口吻，这位顾先生一定常年埋首书卷，废寝忘食，才会身形消瘦需要食补。她大概查看了今日的菜，心里已经有了食单。

鸡肉和排骨是已经处理好的，姜松灵拿起刀当当当几刀下去，排骨就被剁成大小相等的小块，再改刀将鸡肉片成柳叶薄片，白豆腐干先切薄片再切丝，干丝成型细如发丝。徐老大和吴桥皆是目瞪口呆。

灶房外，童生们的讲课已经持续了半个时辰。顾荀若许久未教童生，这些少年开蒙不佳，四书五经混着来，他的脑壳止不住突突的疼。

他忍不住道，“休息半柱香。”

声音刚落，原本还盘坐在书案前，摇头晃脑背书的少年们呼啦一下都站起来。

“天啦——这是什么香味！”读书本就枯燥，雅阁里既然有穷苦学生，自然也有被家里阿耶阿娘逼迫进学的有钱人家小郎君。武家三郎就是掏钱在书院吃的一类人。倒不是家里奴仆不能送饭，武三只是见不得家里阿娘给送饭奴仆递纸条给他加油，他每次看到纸条心里都闷的慌，后来就干脆在书院灶房里吃。

雅阁灶房里的厨子原先是借用书阁的，什么菜都是一个味，朝食时根本不用看菜色，闭着眼吃完就完事了。

可今天竟变了。

武三空着肚子念了一上午四书五经，突如其来的浓郁肉香就如同海水，一下子就侵占了他的口鼻。他嗅着鼻子，道，“我猜是酱排骨，而且是汁水浓郁的红酱，肉烂味美，这滋味绝了。”

武三话落，又有人扒着他的肩膀猛嗅，“还有鸡汤味，要是给我来一勺，我下个月也在书院里买饭吃。”按着武三肩头的是一个长脸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