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煊说,风煊倒是没摒住,微微笑了一下,低低清了清嗓子,方回到素日冷峻的语气,捡起之前的话题:“那你可有想过你师弟的将来?”
谢陟厘老老实实摇摇头,心里却忍不住想:您是跟“将来”杠上了么?这还过不去了?
“你师父对你有养育之恩,你师弟是他唯一一点骨血,你也说你师弟颇为聪明,难道不想给你一个更好的将来?”风煊道,“比如送他去读书认字,将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光宗耀祖,你师父泉下有知,料也能含笑了。”
谢陟厘愣愣道:“师父说光宗耀祖什么的不重要,太太平平活到老就够了。”
风煊心说有这种师父,难怪教出你这种认马不认人的傻徒弟。
他换了种方式,循循善诱:“你是女子,将来自有夫君供养。你师弟是男子,将来却要去娶妻生子,养家糊口,你难道就不希望他活得好一些,不希望他的孩子将来少吃些苦?”
谢陟厘想了想,道:“大将军,这就要靠您了。”
风煊一愣。
“只要天下太平,不打仗,老百姓就能过上好日子,穷一点苦一点我们都不怕的,只要能活就行。”谢陟厘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和年纪十分不符的沧桑,“但是一打仗,天说塌就塌,人说没就没,真的,太苦了。”
风煊想着三年前谢陟厘十六岁,她师弟两岁,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带着一个两岁的娃娃,无依无靠,无亲无眷,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
不由叹息一声:“你说得有理。”
说完才发觉不对。
他不是打算说服她努力上进的吗?
怎么倒被她说服了?
他头疼地揉了一下眉心,终于不再迂回:“谢陟厘,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从今日起,照这上面来。”
他说着递给她一张纸。
谢陟厘说完那番完才觉出一丝惶恐,她难得有这么对人直抒胸臆的时候,还是对着大将军。
心里面那些话几乎是毫无障碍地脱口而出,完全没有过脑子。
也许是因为他的神情太过柔和吧,那视线温暖而坚定,让她忘记了以前人们嘲弄的目光和冷漠的咒骂。
这会儿连忙毕恭毕敬接过那张纸。
只见上面是列着一日作息。
卯时:背医书
辰时:默药方
巳时到午时:随曹大夫出诊
未时:去药库
申时——酉时:军医上门授课
戌时:去伤病营
亥时:默药方
子时:背医书
谢陟厘:“……………………”
真是一份完美的计划。
如果她是个不用吃饭不用睡觉的木头人就更好了……
谢陟厘离开大帐的时候,气若游丝,身似离魂。
孟泽和她擦肩而过,回头多看了两眼,进来后向风煊笑道:“你对人家做什么了?”
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孟泽虽然入军队比路、严二人晚,和风煊的关系却比路严二人要近得多。
他是刘嬷嬷的孙子,而刘嬷嬷是跟在风煊身边的老人,在极不受宠的童年时代,风煊有两年是在刘嬷嬷家度过的,给他做伴的人就是孟泽。
就是在那个时候起,两人便没有身份之分,亲如兄弟。
后来风煊回宫,在北疆站稳了脚跟才把孟泽召到军中,当众自是上下有别,私底下却是依然和小时候一样。
风煊叹了口气:“想扶烂泥上墙,真的太难了。”
孟泽微笑:“男人想要照顾一个女人的法子多得是,你为何偏偏要选最吃力不讨好的那种?”
因为那是她的梦想。
而人活一世,梦想是至高无上的指引,只要朝着梦想中的那一点光芒奔赴,无论成功与否,皆不枉此生。
他不仅希望她一生安稳,更希望她一世无悔。
不过他没再多说,问正事:“查得怎么样了?”
“安家在北疆经营二十载,要查他们可不容易。幸好你指了一个明路,从粮草下手,我总算查出点眉目。”
孟泽说着,掏出了一本账本。
单看安崇恩,虽是都护之子,但并非纨绔子弟,也算是久经沙场,是员宿将。
单看粮草,账目也是清清楚楚,来去也一目了然。
但把“安崇恩”和“粮草”连在一块儿看,就会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安崇恩这个人好像很倒霉,几乎每次都打败仗。
但他又很幸运,每次虽然败了,但往往只损失了粮草缁重,兵力大都能保全,算是虽败犹荣。
而且每次失败好像也都不是他的原因,要么是天气突变,要么是情报错误,要么是上官瞎指挥,甚至还有向导带错了路。
当然偶尔也会有小胜,胜也胜得较为辛苦,多半会被北狄人烧了粮车。
所以结合起来看,就是只要高崇恩去打仗,败,没了粮草,赢,也没了粮草。
又因为粮草总是出事,安崇恩出征比谁都更加小心,一定会多备些粮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