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消息永远传播最快。未及一刻钟,国君战死的噩耗已被以讹传讹,演化出无数种版本。
恐慌。史无前例的恐慌。
齐侯无忌在昨日率兵出城时,几乎带走了临淄城内所有的精锐。然而谁曾想,这才半日不到,齐侯无忌便被陈尸城下,衣冠不整,毫无体面而言。如今,纪国大军兵临城下,随同齐侯出征的齐国大军下落不明,临淄城内缺兵少将,城破不过是时间问题。
张仲不清楚的是,临淄城内究竟还有多少守备力量;但他清楚的是,如若临淄城被纪国人攻破,齐国历代臣民苦心经营的都城,顷刻间便会成为人间地狱。
阿岚最先失了分寸,忙问道:“纪人攻城,又当奈何?”
张仲道:“如果攻城的只是纪军,那么齐人定会抵抗到底。纪国于齐人有国恨家仇,昔日齐哀公被周天子烹杀,便是出自纪人谗言,而后齐国陷入数代内乱,这便是纪国人的血债。”
阿岚略微定神:“这么说,守军们会拼死抵抗咯?”
张仲摇了摇头:“可问题在于,纪人此来并非灭齐,而是拥立胡公子。胡公子之父毕竟还是齐国国君齐胡公,在齐国国内尚有不少威望。如果城内有其内应,纪国人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临淄城攻下。”
“不可,不可!”阿岚花容失色,“倘若胡公子复辟,其他公卿大夫尚可以升官进爵,可我夫人母子如何?胡公若当了齐侯,定会要了夫人和世子性命……”言罢,嚎啕大哭起来。
张仲心下不忍,一面安慰阿岚,一面问吕义道:“吕兄,临淄城内城防部署如何?你可知否?”
吕义皱了皱眉:“如若所记不错,城内能战者,不过是守备八门的城戍军,以及拱卫齐宫的禁卫军。前者每门不过一二百人,后者也最多千人之数。”
张仲点了点头:“兵不贵多,然必须早作决断。临淄城若要守住,当务之急便是紧闭八门,不得让纪军有破城之机。”又对吕义道,“吕兄,你可曾认得城防守军的主将?”
吕义思索片刻:“临淄城守将名唤邹讽,我与其倒有一面之缘,说起来,他是先父的门生。”
“甚好!”张仲大喜,“事不宜迟,速带我等去见他!”
吕义不敢怠慢,跳上轺车,快马加鞭,带着张仲人等赶到北门。
北门是纪国军队主力所在,纪军由纪侯亲自统领,当下并未急着攻城,而是好整以暇,似乎在等待临淄城主动放弃抵抗,不战而屈人之兵。
而在北门城上,临淄城守将邹讽正无计可施,听闻有恩师之子吕义求见,赶忙降阶来迎。
吕义拱手道:“邹将军,在下热孝在身,难施全礼,还请见谅。”
邹讽附身相搀,道:“吕老弟哪里话来。令尊之逝,我深痛之……”
吕义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赶忙指着张仲介绍道:“这位是张仲兄,他足智多谋,可助邹将军守住临淄城。”
邹讽打量过张仲,皱眉道:“实不相瞒,临淄城的防务,可谓危在旦夕。若为二位安危之计,还请尽快离开为妙。”
张仲察言观色,他看得出来邹讽脸上的难色,以及难色背后的蕴意——若死战,临淄守军并无必胜之算;若降,又显然不是心中所愿,至少不是这位邹将军心中之本意。
张仲思索片刻,故意激道:“邹将军,你是要做忠臣,还是要当功臣?”
邹讽不解,问道:“忠臣何意?功臣又何意?”
张仲摇头晃脑:“若要当忠臣,那便是抗争不降,这样兵败身死,恐怕难保家人性命。若是要当功臣嘛,那便开门迎奉胡公子,这样你就是新君的臂膀,免不了封妻荫子……”
吕义闻言大惊,忙打断道:“张兄,你这是何意?”
但张仲却不以为意,只是眯缝着眼,暗中观察邹讽的反应。
只见邹讽的眼神中蓄积着怒火,头上青筋暴出,紧握双拳,从牙缝中挤出话来:“我临淄城固然兵微将寡,但也并非委身投敌之辈。二位请回,若再多言,以延误军机论罪!”
张仲心中暗自赞许,表面却仍讥笑道:“就你那两千兵马,能坚守几时?”
邹讽冷哼一声,恶狠狠道:“若守不到天黑,算我邹讽无能,不如自尽谢君!”言罢,气哼哼转身要走。
张仲笑道:“若再给你三千兵马呢?”
邹讽本已走出几步,听闻此言,霎地回头,瞪着张仲道:“此话何意?”
张仲收起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道:“我若能搬来两千援兵,将军可否守住三日?”
邹讽将信将疑:“若有五千人马,非我夸口,若纪人不增兵来攻,守住三五日,不在话下!”
张仲肃然,拱手道:“我早闻邹将军乃忠义之将,方才以假言相试之,果然是齐国干城。若将军信得过我,便请速速固守城池,天黑之前,我定将三千人马奉上!”
“那便有劳张子,”邹讽这才释然,对张仲行军礼道,“我就说,吕氏满门忠良,怎会使得临危乞降之辈。末将粗人也,方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张仲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