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意想,若早知道贺汀就是烧他山的臭小子,她是决计不会那么果断接下这个替东阳帝君保护徒弟渡劫的差事的。
从东阳帝君最得力的左手大徒弟童凤处接过这差事时,这位小徒弟在凡尘的肉身也已经年方十三岁。
据说东阳帝君这徒弟天生狷狂,身居小小刑赏之官,却把四方神魔得罪了个遍,此次将他遣到轮回盘受苦也是因为他与人打斗中误将刀剑劈向了圣佛子。
虽说神灵生死只由天定,无人可斩杀,可却也会受伤。他来势汹汹,一剑就把圣佛子劈到现在也没醒过来。
这一小小掌管刑赏的神君有什么可保护背后有多少故事沈宁意压根不在乎,她只知道东阳帝君与自己达成交易,事情办成之后她就可以从此不用每五百年上天证明一下自己存在,顺便可以拿到一件她极想要的神器。
她只是一个浮岛游神,不过一小小散神,甚至没有天境的编制。存在感颇低,在天境认识她的人也屈指可数。
若不是因为这个原由,和她曾在成神之时受过东阳帝君的那一点恩惠,与他交情不浅,此事恐怕也轮不到她。
唯一令她诧异之事便是和东阳帝君的大徒弟童凤工作交接时,这位名声显赫的神君居然一句话不说直接就走了。
沈宁意瞠目结舌,却也没法只能和东阳帝君去信询问细节,东阳帝君回得很快,只叫她不要让这位历劫小神君被妖魔引诱,再造下太多杀孽。
沈宁意已经来了三天,这小神君如今叫做贺汀,他因为前两日受伤都在屋中修养,今日终于恢复彻底,才上了学堂。
沈宁意也没料到自己来的第三天就看到了贺汀和一群小孩打架。
他住在寨中较为偏远的地方,一方小院一树一井一石案,倒十分清净。
沈宁意就斜靠在院里这棵树上见证了贺汀打架的全过程。
照顾他的小姑娘棠骑看起来也不过十六七,把贺汀带回小院里,离开时还叮嘱:“贺汀!不准给那些臭小子开门!”
可她这前脚一走,后脚就有几个男孩爬墙进来了,那门架在那里紧锁着仿佛就是个摆设。
几人气势汹汹乱吼乱叫,咿咿呀呀嘴中说得话极为难听。
贺汀原坐在院中看书,闻言神色不变,只听到几人也开始骂棠骑时,他才静静抬眼说道:“你们骂我辱我没关系,棠骑只是我母亲指来照顾我的人,也是寨中之人,你们这样毁坏她的名声,不是君子所为。”
“你们若再胡说八道,我便再不会再忍。”
他年纪不大,脸上稚气未脱,说话时声音悦耳稚嫩却,却神情坚定目光沉稳,瘦小的身形拢在略宽大的衣袍里,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味。
但是沈宁意只注意到他说话时嘴边旋出的一个小小酒窝。
小孩虽然说话像大人,但两颊嘟嘟,翘着嘴一股倔强看着实在可爱得像让人去捏一把他的两腮软肉。
看起来根本就没有杀伤力嘛。
而且……
沈宁意眯着眼又打量他好几眼,总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这张脸我是在哪里见过……“
那群小孩显然跟沈宁意想得一样,并没觉得这酒窝小朋友扮酷的威慑有多大。
沈宁意这边还在尝试回忆,树下一群小孩已然开战,你一拳我一脚,好不激烈。
几个挑事的坏小孩上来就是一通乱拳,看着十分唬人,却根本不直击要害,尽往脸上身上胡乱挥打。
而刚才还一副理智淡定的贺汀虽然一人对打多人,也毫不手软,下手又快又狠,目标明确,都往人身上不容易看见的地方下拳。
贺汀这一招一式力量十足,都是下各种暗手。
给沈宁意看得起了点兴致,原本懒洋洋地斜倚在树干上,现下也支起下巴往下看。
不一会儿就出了胜负,沈宁意倒没想到贺汀一人能跟三四个同龄人打成平手,甚至还微微占了上风。
那几个小孩五脏六腑估计都被打了个好歹,吃痛得你扶我我搀你,一个个面色难看,瞪着眼睛,稚嫩的脸上都是怒火和恨意。
贺汀脸上也挂了彩,眼旁青紫了一块,嘴边挂着血丝,却拢着袖子站得笔直,盯着几人说道:“之前让你们让你们打,是因为我们达成交易。打我一次,从此你们不再骚扰我和棠骑,但你们今日毁约,我便也不会再忍。”
那几个小孩闻言更为愤怒,高声委屈道:“谁叫你告老师!”
“嗤。”沈宁意被这话逗笑了。
贺汀平静的小脸上也参着怒火,说话仍然一板一眼:“我既答应,便不会行小人行径。你们自己心虚被先生猜到,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从今以后,你们再来骚扰,我就见一次打一次。”
“先生那里也再不会帮你们遮拦。”
语罢转身回到石案边,不再看向他们,只嘴上冷漠却在沈宁意耳朵里显得稚气有余地抛了两个字:
“滚吧。”
那几个小孩面上不甘,却也只能互相搀扶着往外走。
沈宁意忍不住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