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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广陵烟花逢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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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上千弟子操演,对练家子的功底天赋几何算是练就了火眼金睛。她只消看这样一刻,就知道底下这两个年轻人只要稍加指点,就是武林上说得上名的大家。

她是个惜才之人,在楼上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年轻男女推掌抵剑地演了一阵,小舅为她端来一碟玫瑰细糖、一盏水晶柿饼,又备下一壶新茶。她才吃了一口,就急匆匆提裙起身,向着楼外那观武的人群挤了过去。

倒不是真被表演勾了魂儿,而是在人群中见了熟人。只见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手站在外圈,津津有味地看着,不时还和其余观众一道举起手来喝采鼓掌。唐襄走上前去,轻轻搭了搭那人的臂膀:“朱大阁主,在这里看热闹,把甜儿忘了。”

朱玉藻呵呵一笑,说道:“唐阁主看看他们演的是什么?”说着作势要将唐襄抱起来举过头去看,惹得她面上一红,推开他道:“大阁主莫要轻佻,我也快二十岁了。”

对方捻了捻山羊胡哈哈大笑,仍叫她仔细倾听。

唐襄这才抬头去看,看见那女子的发髻竟然是黑布包缠的,用数枚铁簪插住,她本人竟是一副胡人面孔,宽目长眉、颌骨如削,一对鲜红欲滴的薄唇。几绺真发从那缠头布下面散出来,如软金一般。这女子不全然是波斯大食人的长相,或许与回鹘或九姓胡人混过血,使得面貌比这两者都柔和许多,胡人中也是十分罕见的美女。

唐襄才有半句“不知为何,与薇主有半分相似”,就听见那夷女婉转唱道:

“章台竟筑,看晴丽春光,半顷海棠。云鬓香衣凭玉阑,顾盼几多失惘。朱衡玉彀,情锁纱笼,醉洗半面妆。红树翠翠,一枝露重漏长。

歌噎平雁落沙,孤影成画,笑步摇参差。枕剑独眠风月里,梦乡不是梦乡。兼扫残英,半押杜康,何处不娇郎。看我痴狂,量卿不遑多让。”

扬州虽然烟花遍地,从街头卖武的夷女口里听见宫调念奴娇却是件稀奇事,而且这女儿一副胡相,腔调倒是正统的长安口音,但这些都不是最叫唐襄惊奇的——最叫她惊奇的是这女子口中唱的不是别人,就是深薇教主,讲的正是薇主与鱼劫风的往事;再看看这两人的扮相就更无疑,这少年演的就是鱼劫风。她不知这事竟然传得这样远,想凑上去看看仔细是什么人将薇主的私事搬到街上来演,但近了些也未见这二人耳后有月痕。

她惊疑回头去看朱玉藻,他仍旧背着手兴致盎然地听着。她低声问:“你认得这两人?”

朱玉藻摇摇头,反问道:“这唱得不好么?我看开元时永新娘子唱歌也不过如此。唐阁主平日公务缠身也罢了,人到了扬州都不听歌。”他顿了顿,指着那位白衫少年道:“这位扮鱼宫主的才是一绝呢。”

唐襄再定睛看,台上二人抵剑挪步位置转圜,轮到那少年面朝观众。朱玉藻说的果然不错,那少年侧过脸来,是汉人模样,姿容极为流丽,要说这是鱼劫风,鱼劫风倒被他比下去;这少年大约十五六岁,面如白玉,一对富贵凤眼,颜色秾丽合度,比起年少时的鱼宫主是少了些真正的少年气概,有些妖艳惑人的风情,看上一刻就使人犯醉。

难怪这武艺引来如此多的少妇若女观看,朱玉藻低头看看唐襄也出了窍,轻轻拍了拍她,道:“怎样,倒可以请回去让薇主听一听这对玉人唱歌。听他二人说,诗从摩诘先生,武从前朝将军,可不是凡类。”

唐襄嗔道,薇主和鱼宫主的困局你莫不是不知道,这戏演到霜棠阁去也太难堪了。

朱玉藻笑了,唐阁主,可这霜棠阁现在是你做主啊,这样的仙子下凡,你也肯放过?

大阁主总当我还是小孩子,任意戏弄。纵是我贪恋男色,这一对难道不是既成的眷侣,可以拿我的手拆散?

贺喜恭喜,这少年是女子的兄弟,不是一对鸳鸯。唐阁主动了春心,迎回家去不过一句话的工夫,老夫已盼着抱上小小甜儿。

这话一落,唐襄一拳已经打在朱阁主腰上,惹得后者哈哈大笑。唐襄叫道,那小竖这样的富贵官相,何时与我们这等邪教狼狗混到一起去,大阁主都听了他师从王右丞,不定是哪家的贵公子,装作破落户儿蒙骗良家的!

这头还在吵闹,忽来一阵狂风破空,人群头上踏过一个红影,直飞艺台而去。那红影大喊“闪开”,一头踢倒好几个围观者。众人初时还以为这是为表演设计的,还有一两个鼓起掌来,直到那红影落在台上,是名还未及笄的女子,伸手就夺过少年手上长剑,喊道:“借我用用!”才知道这红衣少女竟然像是真的被后头什么人追杀,这是借人潮做肉盾,她自己面无人色,汗水已经透湿红衫。

唐襄的目光定住了——那少女的额头长着一枚红痕,这是——

这是秦棠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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