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情,就是娶到了二娘。她为我洗衣做饭,我为她梳妆描眉,只想着这样的日子永永远远地持续下去。”
“可是,是我的错啊……我心存侥幸,不顾三娘心意,又引狼入室,未曾保护好二娘与她的妹妹,甚至令二娘最后还误会着。”
“是我害死她们的。”
陈卫平静地说道。
“或许在您看来,我只是悲伤过度,一时激愤,才做如此举动。可是,我原原本本的心愿,就是与二娘永远在一起。我希望能很快见到她,来世向她赎罪,仅此而已。”
段承平却道:“可你丢了性命,也并无机会见到她。”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堪的回忆,连周身的风也打着旋,冷冷道:
“哪里有什么来世?不过是想着一去了之,自欺欺人的说法。我倒是觉得,自尽之人,不过是虚伪狡诈之徒,想要将所欠下的罪孽一笔勾销而已。”
死去容易,活着的人却难。
陈卫疲惫又平静地反问:“偿还罪孽吗?不,我欠二娘的,无论生死,永远都还不清。
“旁人觉得我自私也好,懦弱逃避也罢,怎样说都无所谓——只是,我的人生中,不能没有二娘。”
“我不大会说话,有很多心中的念头,从未说与她听。若是能够有机会,再寻找到她,我有一句话,想要和她说。若是没有来世,或者见不到她……那也算啦。”
他笑了笑:“段公子,我并不理解生死那些大道理,但我知道,没有了她的人生,已不值得继续下去。”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好了,再不走,说不定二娘就已经喝了孟婆汤,忘了我了。不过也这样无所谓。”
他的表情是那样的平和,充满了欣喜又悲伤的期盼。
他看向生命尽头见到的这位段公子,真挚地祝福叮嘱道:“若是您以后有了心爱的人,请不要忘记,尽全力去照顾她、保护她,与她长长久久地白首到老。”
不要像他一样,一错,再错。
段承平未回答他,站在一旁,静静地听他说了这些话。
他没有反驳,也没出声嘲讽,更没再动作。
打更人的声音传来,子时至。
皑皑茫茫,寂寂肃肃,万物终归于静灭。
雪花温柔地落在发丝上,陈卫抬头看向天空,仿佛看到了妻子的身影,在不远处向他招手。
“夫君。”
“二娘。”
他微笑着将发簪放在胸口,举起了佩刀。
刀起,雪落。
如此,也算此生共白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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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承平说完这些,秦思罗只呆呆坐在床边,一言未发。
过了半晌,她才艰难地问道:“陈大哥的灵柩……”
段承平答:“今日林县尉已将夫妻二人的尸首装殓在一起,替他们下葬了。朱三娘的尸首,也被送回了老家。”
“这样啊。”她轻声说道。
屋子里陷入长久的静默。
秦思罗怔怔地想着,这样的结局,是陈卫自己选择的,那是否意味着,对他而言是最快乐的结局呢?
还有,生死之事,是否真的是全部注定的?
本以为陈大哥那晚逃过一劫,可最后,他选择了自己终结这一切……
冥冥之中,所有事情,都不断推动着向注定的结局走去。
这些“冥冥”,是无数缘由造成的,有死去的人,有凶犯,有林县尉、还有她……
“或许,我不应当让他知道真相的,”秦思罗自言自语道,“若是他不曾知道真相,也许会痛苦、会自责,但是不会如此决绝。”
清醒的痛苦,与虚幻的沉醉,到底做何选择?真相若是令人无法接受,甚至以生命来献祭,那么她,是不是成为了刽子手而不自知?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又或者,其中并无区分?
她恍惚想着,心中思绪纷乱,却听一旁的男人突然开口打断。
“这与你无关。”
她怔怔看向他。
段承平想了想,道:“陈卫还有一句话,要转达给你。”
“什么?”
“他说——感谢你找到了真凶,让他不至于像傻瓜一样,蒙蔽在愚昧中。”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与任何人无关。”
“你和秦县令一样,是他的恩人。”
段承平看着神情又逐渐坚定的小姑娘,眼里逐渐有了一点不自觉的笑意。
“寻找真相,对于生者与死者,都重要的。你做得很好。”
是……是这样吗?
阿爷似乎也这样说过类似的话。
她心中有一丝动摇,却随着段承平的话,逐渐恢复了信念。
她想了想,道:“若是真有黄泉,希望陈大哥能够与朱二娘相遇,再续深情。”
“还有朱三娘……也能有一个不同的人生。”
有些天真的,美好的期盼。
段承平没说话。
因情所起,因情所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