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山风,虽然不重,却冰锥一般地刺在脸上。黄色纸钱簌簌吹散,打着旋儿,飘落墓碑四周。寒光映射下,“李氏族长李隐之墓”几个字格外的崭新明显。
然而这墓中,并没有李族长的尸首。
“这村子里难道还有盗墓贼?”秦思罗喃喃念道,又摇摇头。
不对。隐村与世隔绝,也并不富裕,就算是有村民起了心思去偷偷开棺盗取陪葬品,又何必将尸首一起偷走?
既然不是盗墓为目的,那便最有可能是——
三人对视一眼,齐声出口:
“是凶犯/是凶犯!”
“是鬼怪!”
……
秦思罗与段承平默默望向浑身颤抖的小县令,贴心道:“段大人,这世上并无鬼怪,即便是有,您也无须害怕。”
段子言捂着脸,羞愧地纵身跃了上来,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此行来后山墓场,本是想要再次检验李族长的尸首——清晨他们被匆忙认定为替罪羊后,尸首便被李二抬了出去,只看到了胸口的三处刀伤,却不知身上是否还有其他痕迹,或许可能指证凶犯。
可现如今,这道线索算是断了。
秦思罗有些焦躁,不过并不灰心,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环绕墓碑四周检查。
方才来的时候匆忙,有些异样竟然并未发觉——此处明显要比其他地方要不规整许多。
最初她以为是白日里众多村民留下的,但忽略了一点:送葬时雪尚且很大,白日里的痕迹几乎已经湮灭。而夜里的雪又小了,这些仿佛从别处移来的积雪,似乎是为了掩盖前不久的再次开棺。
此时下方的泥土已经被挖开,破坏了些许原本的样子,她不禁有些懊恼自己的鲁莽。但幸好段子言动作谨慎,倒不至于毁损过多痕迹。
段承平从衣襟里摸索出一个火折子点燃。秦思罗仔细分辨着那些杂乱无章的脚印,又小心翼翼跳了下去,借着光亮去看坑中的线索。
她端详许久,终于指了指一侧的脚印道:“这是什么?”
这处脚印极深,奇怪的是,此处泥土松软,若是鞋子踩上去,多多少少会带些鞋底的花纹,但这一道并没有,仿佛是人光着脚。
此外,脚印的位置也很不对劲。秦思罗比划了一下,拿出随身带着的拓印将脚印拓下来——这是有人在坑中将尸体背起,又如此爬了出去,且并没有穿鞋子。
可到了外面,没有泥土的承载,雪地上的痕迹已经消失不见,看不出凶犯是背着尸体往什么方向去了。
秦思罗道:“咱们先填土吧。”
段子言松了一口气,正要将棺木合上,却突然眼睛一眨,好奇地指着棺木最角落道:“那是什么?”
秦思罗顺着看去。
空荡荡的棺木内里头,竟然放着一只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李”字。
为何会单单留下这样一个木牌?
这对于凶犯或李族长来说,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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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族长的墓地已经恢复原状,段子言小声道:“咱们先回去吧,万一中堂那两个人醒了怎么办。”
秦思罗摇头:“还有殷女的呢。”
“……”
那位传说中被献祭的殷女,听李二讲,似乎这两天便是一年一度的祭祀之日。
有祭祀,定然是有坟墓的。
此处几十方土包,三人一一凑上去分辨墓碑字迹,却都是隐村之人,并不见殷女之墓。
难道不在后山?
段承平巡视四周,指着一株松坡之下、微微起伏的孤坟道:“也许是那一处。”
秦思罗走上前,发现墓碑上果然刻着“殷女之墓”四个字。
与隐村村民连片的坟墓并不相近,孤零零的在一旁,意外得并不让人觉得阴森。简简单单,却十分干净。
墓碑前还有一颗小小的红果子作为贡品,显然时常有人来打扫纪念。
秦思罗指着这颗红果子道:“此为西山果,是此山特有的果子,非冬日不结,长在悬崖峭壁,十分的罕见。”
看来是有心之人的供奉。
她叹了口气,俯下身来,虔诚鞠了一躬:“此案诡异,村子隐情重重,又皆与您有关,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凶案可能还会持续下去——此次开棺实属无奈,若泉下有知,请勿怪罪。”
三年前的瘟疫、不知实情的献祭、李族长眉心被点的红痣——凶犯为何要以殷女的名义行凶?或许诸多谜团的答案,就在棺木里。
寒鸦盘旋,嚎如悲歌,北风冰凉刺骨。
平静的雪面被一点点打乱,尘封的坚硬泥土被一点点铲开,露出里面的破旧薄棺,似乎一碰就会碎倒坍塌。
这并不像是家家供奉的“神灵”的待遇。
倒像是,命途多舛、红颜薄命的贫穷少女。
段子言这回有了经验,深吸一口气,打开盖子,眯着眼睛瞟去。
不知这可怜的殷女,到底长什么样子,她又是怎样被人结束这一生——
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