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今日便是除岁。

府中近来大事小事不断，众人忍着悲痛、冒着风雪，忙忙碌碌不得停歇，终于熬到了辞旧迎新之日。

秦县令并无自己单独府邸，多年来一直与秦思罗住在县衙。往年此时，都是前堂后院的人先热热闹闹共庆一番，再各自回家团聚。

眼下，虽然府内主人业已离去，但所有人还是决意遵循多年惯例，宴会照旧举办，这也是为了让秦大人在地下宽心——他临去时还特意嘱咐了一番，勿要因为自己而扰了新春祥和。不过，众人心有皆有守孝之意，兼之雪灾下不少百姓正在艰难度日，因此这宴席，也只是一桌简单素宴而已。

归阳县府衙后院。

陆婆子用小炉煨了一盅参汤，一路捂着来到此处。刚一进院子，便见青兰正在卖力洒扫庭院积雪。

她赶紧道：“你去把参汤送给姑娘，这些我来做就好。”

青兰年纪虽小，干活却麻利。她手上动作不停，笑道：“很快就好了。扫出一条路来，方便让姑娘出来走一走。”

陆婆子便不再争执，闲聊着等了一会儿，两个人一起进了屋。

只见床榻上，秦思罗已然起了身，倚在厚厚的靠垫上，眉目低垂，正凝神执笔写着什么。

“身子才好了点，怎么又拿了纸笔？姑娘快放下来。”青兰嗔怪道。

秦思罗无奈一笑，将纸笔扣放在一边，告罪求饶。陆婆子见状，好奇地问：“姑娘这是在写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闲来无事，随意写一写。”

她不慌不忙，接过参汤，小口小口地饮着，装作无事发生。

她在写什么？

自然是关于“生死簿”的一些猜测。

前日她将将逃了死劫，醒来便发觉自己脑海中多了这么个东西。不过，她一时之间脑子混沌，又悲痛于阿爷的离去，整日里昏昏沉沉，直到今日才整理好情绪。

她要遵从阿爷的话，无论所剩时日长短，都要快快乐乐地活下去。

心思定了以后，于是她开始试图分辨此物。

这两日，府衙内几乎所有人都陆陆续续地前来后院探望。无一例外的，她都能看到每个人名字下方记载着的生卒时日。

秦思罗仔细考量，发觉自己是如何得此奇遇的，竟并不是眼下要探查要点。此刻亟待解决的疑惑其实有二。

其一，这所谓的生死簿，是否真实？

秦思罗细数了一遍众人的生辰，确实全部与它对得上，可见至少一半是真实的。不过，卒于何日才是更重要的一部分。

阿爷去的日子倒是丝毫不差，可那毕竟是已发生过的事情。若要验测未来之事，还需有所契机。

其二，这生死簿究竟都能看到何人命数？

亲近之人自不必说，应是都在里头的。至于自己，她照了铜镜，则是毫无讯息。

但若是陌生人，是否还会得知其生于何年，卒于何日呢？是否需要知晓名字、容貌之类的内容，天机才会有所显露呢？

秦思罗惆怅地叹了口气。

眼下众人将她看得紧紧的，近日定是出不了门了。若此刻有案子令她探查……不，只是有陌生之人到访也好，也能让她试验一番了。

她抬头问道：“青兰，近日身子可有恶心，头晕，食欲不佳等症状？这些可都是顽症前兆。你虽比我还小两岁，也要当作自己是中年妇人，开始学着保养身子了。”

她想起来，若生死簿是真的，那么青兰的寿数应是三十有九。虽不算短命，却也实在不算高寿。

青兰只当是姑娘又突然有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她向来如此，探案时心细如发，遇到正事时坚强勇敢，可生活上却称得上散漫无羁，且平日里嘴上总没个正形儿，叫人又爱又无奈。

虽然这话没头没脑的，不过看样子，姑娘的身子和心情都似乎在渐渐恢复，青兰不由得心中高兴。

“姑娘说哪里话，我好得很。您还是先记挂自己的身子吧。”她笑道。

果然这样问是没有答案的。

秦思罗倒不觉得失望，只是知晓亲近之人的命数，实在令她心绪复杂难平。

生死不可勘，才会有期待、有欲望、有情感。一旦知晓了之归亡之日……

她叹了口气。

陆婆子在一旁笑呵呵地道：“姑娘过了这一坎，总算晓得保养身子的重要了。这些日子，林县尉、张主薄不知有多担忧呢。”

秦思罗想起此事，不觉疑惑：“说起来，这两日也未曾见过林大人？”

“这……”陆婆子见自己又说差了嘴，慌乱地瞄了青兰一眼。

青兰轻咳一声，沉稳回答：“风雪未停，大人近来忙着赈灾事宜，劳累过度，已休沐回家，待今晚衙内宴席再回来主持。”

“对对对，”陆婆子连忙点头，连忙差开话茬，“今夜除岁宴，设在正厅，以茶代酒，到时候我扶着姑娘过去稍坐一下，到时候姑娘想见谁，都能见到。”

秦思罗眨眨眼。

听了此话，又见两人躲闪的眼神，她还有什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