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段子言不禁感叹：“人命关天，为何不早日向外面求救、治理瘟疫，反而怪到一个弱女子身上？”

段承平却无聊地道：“愚蠢。”

李五听闻此话，打量了二人一番，不自觉恍惚，愣了一瞬才冷笑道：“若是人人皆如这位少年公子所想，那便世间太平了。”

“即便是没有瘟疫，殷女，也非死不可。”

杀害她的，是所有人的贪婪、愚昧与懦弱，是人心黑暗、生而既有的恶。

那也是今日般的雪夜。几乎是全村的男女老少，举着火把，浩浩荡荡地冲到殷女的房前。

“杀殷女，献山神，除瘟疫！”

呼声震天，传入茫茫山林，惊起簌簌寒鸦。

这里面，有许多平时日对殷女百般照顾的妇女，也有暗自垂涎其美色的男子，还有笑称让她做自家媳妇的老者……此时，都气势汹汹地堵在门口。

殷女开了门。

她早就有了预感，可是却不知为什么，并没有逃离这个地方。倒像是知晓自己必有一死一样，平静地站在台阶上，俯视众人，眉心红痣在火光中显得格外昳丽妖冶。

“你们真的认为，杀了我便能除去瘟疫吗？”她歪着头，认真问李族长，“如此荒唐的事情，您也这么认为吗？”

李族长拄着拐杖，叹了一气，悲悯地看着她。

“是。”

笼罩的阴霾亟待一个发泄口，才能维持这个隐世村庄苟延残喘的安稳。

李诚已离开村庄三日，却仍未寻来解决之法。暴动在即，他已拖延不得了。

殷女叹道：“我曾经，真的很喜欢这里，想要留下来，长长久久地隐居此地。”

她的眼眸带着一丝悲伤，垂下头请求：“诸位叔伯婶婶，可否明日再来？届时丢了性命，我也绝无怨言。”

只须一日就好。她要……再等一等。

“妖女定是想连夜逃跑！”

愤怒的村民们，在李族长与李二等人的带领下，用绳子束缚住了柔弱的殷女，将她捆绑在绞刑架上。

她全身被勒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伤痕。石头与雪砸在身上，又冷又硬，却没有不绝于耳的谩骂诅咒来得痛。

荒谬又可笑。

她最讨厌受制于人，拼命逃脱至此，以为是全新的开始。可未曾想到，这一生，其实她一直这样被人欺骗着、玩弄着、利用着，直到死亡。

可是，凭什么？！

“山神托梦，我们每个人上前一刀，杀了她，便会赐还我们安宁！”

“再抄了她的家、或许，她家中有解药！”

“她从外界带了许多东西，平日里经常送给我们礼物，应当还会有什么宝贝藏着……”

这是一场盛大的审判狂欢。她从那一双双熟悉的、曾经温暖的眼睛中看到了陌生的、狂热的贪婪与自私。

她最后看向遥远的山峦。高耸的雪山，隔绝了外界的侵扰，却未曾隔绝善恶。

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扎在她的身上，鲜血浸染了整片雪地，让人更加兴奋起来。

殷女不哭也不喊，咬牙忍受着如此酷刑。血已然快流淌殆尽，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她恍恍惚惚，忽的笑出声。

“你们……或许像那位大人说的一样，真的该死。”

她眼神刹那间明亮，在最后一丝清醒的时刻，露出一丝恶作剧般的顽皮笑容。

“没错，我有一至宝。”

“碧落黄泉，天地之间，仅此一份的至宝，就在隐村之中。你们——尽管去寻吧。”

“李族长，这是我留给隐村，最后的礼物。”

她目光涣散下来，隔着遥远的山脉，不知定向何方。

也是，最后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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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思罗只觉得嗓子干涩得厉害，哑声问：“你也在那里？”

李五平静道：“是，我与内人都在人群里。只是她心地善良，想要阻止失去理智的村民，却被我拦下了。”

别人如何，与他并无任何干系。他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场闹剧，并未阻拦。

虽不曾上前动刀，可他无疑也是刽子手之一。

“然后呢？”秦思罗问道。

“几日之后，瘟疫果然平息下来，村子里兴奋不已，还为殷女修了座墓碑。”

“只不过……殷女的至宝，”李五嘲讽一笑，“这个词，却像瘟疫一样蔓延下来。”

“殷女的房屋，被翻得乱七八糟，可谁也没找到所谓的至宝。不过，头七夜一过的清晨，大家倒在她的房间里，发现了七具尸首。”

七具！

秦思罗失声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这我就不知了，”李五回答，“他们都是村民，每个人死状惨烈，而且……眉心都被点了一颗红痣。”

屋子里静默下来。

昨日在东间，询问李长时，他支支吾吾，说得不大明白。只是三人皆是聪慧之人，观村民恐惧隐瞒，何尝不知背后另有真相？

却未想到，竟然还有如此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