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思罗方才鲁莽地冲上前时，其实并没有思虑过多。

好歹与这位段公子相处了十余日，又在雪崩之时受了他的救命之恩，也算是“生死之交”。危急时刻，不知怎的，身子便不自觉地行动起来，堪堪抵挡住那致命一刀。

“咚”的一声，木牌掉落在地。

这一趟西山之行，本就是为了祭奠秦县令而来。雪崩之时，三人带的包裹用物皆全无踪影，不过这块为了祭在墓前的废弃令牌，倒是被秦思罗一直保存在衣襟里，未曾丢失。

匕首见血，越发冷冽骇人。李五余光一扫，待他看清木牌上“归阳县县令秦知远”几个字后，手中动作竟然瞬间凝滞住了。

段承平深知轻重缓急，竭力扭过头不去看倒在血泊中的秦思罗。他的身形愈发凌厉起来，借着李五那一瞬的停顿，移形换步，以扇作刀，出手快、准、狠，不带丝毫犹豫，直欲反手取其性命。

来人不想李五在关键时刻失了神，怒喊道：“你在做什么？杀了他们！”

那嗓音喑哑粗砾，有如野兽低啼。

李五恍惚回到战局，眼中却迷茫盯着被自己刺伤的小姑娘。不知为何，他渐渐失了杀意，一时不察，被段承平寻了空隙，一个回身旋踢，直直飞落，另一把匕首也“唰”地插进墙壁。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李五顿时落入下风，衣裳被刺破，身上也受了伤，却仍是一边勉力抵挡，一边艰难询问。

“这位姑娘……难道是归阳县秦大人的孙女？”

秦思罗生怕自己拖累段承平，也怕将性命丢在此处，强撑着最后一丝清醒。此时听到凶犯亲口说出阿爷的名字，巨大的惊讶之下，令她忍着剧痛，爬了起来。

“你到底是何人？难道认识我阿爷？”更新最快的网

李五闻言，身形一晃，缓缓退缩至墙角，竟然不再抵抗。

他任由段承平的折扇在自己的喉颈划出血线，惨然一笑，跪倒在地。

“果真是秦大人……也罢，若是秦大人，这恐怕也是天意了。”

他眼中情绪莫名，如此喃喃道。

难道说李五曾与阿爷见过面？可这里明明是一个与世隔绝、无人知晓的村落，阿爷也从未对自己说过啊！

秦思罗急切问道：“快回答我，你究竟是何人，又何时何地见过他的？”

李五只是沉默着，跪在那里呆呆看着她，丝毫没有继续回答的意思。

此人给他的感觉有些熟悉，又似乎见过秦知远，难道是与当年之事有关……段承平心中也有疑惑，但明显眼下还不是闲聊的时候。

另一位不速之客，虽然没有李五多年磨炼的杀人手段，但身形诡秘，颇有些无从预判的野性，好似山林间露出獠牙的野兽，毫无章法却又处处致命。

狭窄的屋子里，桌椅木柜、瓶瓶罐罐已然破碎一地，簌簌之风不断回响。

段承平心中烦躁不已，集中内力，正欲最后一击毙命，却听“唰唰唰”几声，对方兀的身形一滞。

定睛一看，原来是从窗外飞来几柄小巧锋利的手中剑，禁锢此人的阵脚，令人一时间挣脱不止。

竟是段子言赶了过来。

他气喘吁吁，衣上雪花未融，似乎在外跑了许久，神情也极为紧张。

“大哥！秦姑娘！小心——”

那人见己方落了下风，李五又毫无抵抗之意，咬牙欲抽身脱逃，却被段子言与段承平前后围住，不得再进一步。

两名凶犯就此被制服，一场混战逐渐平息下来。

段子言还未来得及庆幸自己赶来帮了大哥，便瞧见秦思罗形容狼狈、鲜血汩汩地从衣袖“滴滴答答”地往下淌。他简直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在屋子里寻了些干净布匹包扎。

“秦姑娘！你怎么样？”

秦思罗久经病痛折磨，忍耐力极强，只是失血过多令她不由得眼前一阵阵地黑。瞥见段承平以一敌二不曾受伤，段子言也毫发无损赶了过来，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我还好。你怎么赶过来了？李二那边到底怎么回事？”

段承平见她还有心思关心案情，也实在看不下去段子言乱七八糟的手法，不禁上前夺走布匹，扯过秦思罗的胳膊包扎起来。

却听李五突然出声道：“我的衣襟里有金疮药，还请给秦姑娘一用。”

段承平于是从李五怀中摸到一个小瓶子，打开一闻，果然是上好的伤药。他也顾不得这人到底与秦大人有何干系，一边清理伤口，一边冷冷道：

“真是自讨苦吃。”

他本还想再出言嘲讽几句，但见秦思罗面色煞白、额头大滴的汗珠，却死咬嘴唇并不呼痛，手上顿了顿，到底轻柔了几分。

段子言自觉帮不上什么忙，便点亮油灯，照向地面上被捆绑住的另一个人。

直到此时，秦思罗才看清了这人的样貌。

与其说是蓬头垢面，倒不如说是山林野人，便是县城里的灾民也要比他好上许多。

明明是风雪寒夜，他却浑身褴褛，赤着脚，露出惨白的皮肤——似乎是长久